□向軍

“你像吃了癆藥，差點兒撻撲爬，走路專心一點嘛，地上滿是潲水……”這句話里，癆（lao）藥、撻撲爬、潲水屬地道的重慶方言。在重慶，無論在繁華都市的大街小巷，還是鄉(xiāng)村野外的田間地頭，隨時都能充斥著親切的鄉(xiāng)音。我們今天說起順溜的重慶方言，與辛亥革命先賢、蜀中名家巴南人向楚留下的“語根密碼”息息相關(guān)。

日前，中國東方姓氏委向氏文化研究中心重慶的研究人員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，今天重慶人說的方言，百年前，向楚任總纂的全國名志《巴縣志》，首次用專門章節(jié)，對重慶方言語根進行論述，讓后人對了解和研究地方語言的來龍去脈有了開啟的鑰匙。

語根密碼破譯重慶方言

向楚：讓更多人通過方言懂得重慶

語根，也稱語源、根詞、詞源。由一語源推衍為多數(shù)詞語，其語源稱為語根。也是同源派生詞的始源形式、總根。

重慶直轄前，重慶方言和四川方言統(tǒng)稱四川方言，亦稱巴蜀方言。有學者研究認為，重慶方言形成于西漢時期，由中原華夏語與古蜀語、古巴語融合而成，最初被稱為“梁益方言”，與秦晉方言較為相近。但由于川渝盆地較為封閉內(nèi)向的自然條件，至宋代，川渝發(fā)展成一個獨立的語言區(qū)。

宋范成大旅居蜀地時在《石湖詩集》卷十七《丙申元日安福寺禮塔》記載：蜀人鄉(xiāng)音極難解，其為京洛音……

此后，由于明初與清初的兩次“湖廣填四川”，巴蜀地區(qū)人口構(gòu)成巨變，各地移民方言融合演變，發(fā)展成現(xiàn)今的四川話和重慶話。

此前，雖有人對巴蜀語有零星見解，但無系統(tǒng)研究，如何破譯巴蜀語，尤其讓眾多的人會說并懂得方言？向楚決定：用語根密碼破譯。

“空勞勞”原來是“空廫廫”

向楚：《巴縣志》里親撰《方言》

因為有超凡的記憶力和嚴謹?shù)闹螌W態(tài)度，1926年到1936年，時人稱為“活字典”的向楚，兩度被聘為《巴縣志》（民國）總纂。

向楚認為，歷史正在逝去，記憶也在淡薄，文化名城重慶應(yīng)該有一部拿得出手的地方志，使命在肩，責無旁貸。編史首推公允，不該記住的讓寬容替代，不敢忘卻的刻在心底。史學，在向楚心中始終是神圣的。

舊《巴縣志》原有“疆域”“職官”“建置”等11類，向楚因時制宜，增加了“學?！薄吧虡I(yè)”“交通”“市政”等，特別增添了“革命軍始末”，一共23類，保存了大量明清以來的珍貴資料。除統(tǒng)稿外，向楚親自撰寫的《革命軍始末》《事紀》《敘錄》《禮俗》等篇章，有的是他的親身經(jīng)歷，有的是網(wǎng)羅有史以來關(guān)于巴縣之編年紀事于一爐。尤其是《禮俗篇》中特撰《方言》一章，對巴郡（現(xiàn)重慶和四川部分地方）的方言語根，進行詳細地分辨和解析。

“方言凡飲藥而毒，北燕朝鮮之閑謂之癆。《說文》：瘌，楚人謂藥毒曰痛瘌，癆瘌皆在來母，蜀語亦呼毒藥殺人者曰癆藥，作去聲。醫(yī)家謂血弱病、丐癆病實當作勞，凡勞于力勞于酒色皆是也?！痹谟上虺慰傋氲摹栋涂h志》，其中對重慶方言“癆（lao）藥”，就用語根對其出處、意思、讀音等進行破譯，稱“癆藥”的出處是《說文》，源于楚人藥毒母語“癆瘌”，四川（含重慶）話就叫毒藥殺人為“癆藥”……

《說文》唏笑也，《廣雅》釋詁：唏唏笑也。蜀語謂笑曰：唏唏，或作：嘻嘻。這是向楚對“唏笑”語根的解析。

打蓮簫（民間舞蹈）、壽木（棺材）、沙牛（母牛）、潲水、疿子（濕熱氣候引起的皮膚?。?、空廫廫（音lao、空虛)……這些我們耳熟能詳?shù)闹貞c方言，向楚對語根進行解碼，在《巴縣志》里，一共有十多頁方言及語根解析。

尋找重慶方言之根

向楚：為后人留下方言研究的鑰匙

今天，隨著普通話的逐步普及，說慣重慶方言的人，發(fā)現(xiàn)與普通話對照，聲母總是少zh、ch、sh、r,鼻音n和邊音l分不清……學者們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，重慶方言是北方話區(qū)的一個語支，同公共漢語的北方官話相比，在微觀上屬于殊方異語。學者們研究重慶方言時，向楚在《巴縣志》中對重慶方言的語根解析，就起到開啟研究之門的鑰匙作用。

《四川近現(xiàn)代人物傳·向楚傳》評論：向楚尤通曉巴蜀方言，故《禮俗篇》中特撰《方言》一章，推尋巴郡方言之語根，辨析甚精，誠學術(shù)之名篇，不僅一縣之志書而已。

向楚其人

記憶強被譽活字典

孫中山題贈他“儒宗”

向楚（1877—1961），字仙喬（亦作仙樵），號觙公，四川巴縣（今重慶市巴南區(qū)）人。

1899年秋，向楚任職清廷內(nèi)閣。1900年赴鄉(xiāng)試中舉。正值戊戌六君子被誅、八國聯(lián)軍入北京，清廷與德、美、英等11國簽訂辛丑條約，黑暗的政局和動蕩的時代深深觸痛著向楚。鄉(xiāng)試得中，有人向他報喜，向楚卻漠然地說：“國將不國，一舉人何足為榮！”

1906年初，重慶成立中國同盟會支部，推楊庶堪主事，向楚由巴縣老鄉(xiāng)楊庶堪介紹加入中國同盟會。

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成功，成立湖北軍政府。同年11月22日，重慶革命黨人在朝天觀舉行市民大會，宣告重慶獨立，向楚任秘書院院長。

1915年，向楚加入中華革命黨。次年冬天赴廣州，1918年，被孫中山任命為四川財務(wù)廳廳長。后任大元帥府秘書。孫中山以向楚學術(shù)淵宏、誨人不倦，親筆為他題贈“蔚為儒宗”四字。

1924年，向楚毅然辭去所有職務(wù)，回歸教育事業(yè)，任成都高等師范學校教授兼國文系主任，后又擔任成都大學、成都師范大學等校教授及國文系主任。在川大教學時，向楚的文學理論水平和教學經(jīng)驗達到他人生的頂峰。他以理解力之好、記憶力之深而被譽為“活字典”。

1931年11月，向楚任國立四川大學文學院院長。

（作者系重慶市新聞媒體作家協(xié)會副秘書長）